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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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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風冷,蜜娘緊了緊身上的鬥篷,定二奶奶忙摸了摸女兒的額頭,察覺到不燒,才放下手來。

女兒在馬車上睡的香甜,定二奶奶只覺得為何她們只是普通人都會被人算計,上天真是不公道。

可是看到女兒,她又覺得上天對她真好,居然讓她擁有這樣聰明的女兒。雖然小小年紀,但是她見微知著,比她們夫妻強十倍都不止。

蜜娘因為惦記著事兒,瞇了一會兒才睜開眼。

“娘,我又做夢了。”

定二奶奶知道平素女兒很少做夢,但凡做夢都是天機。

只聽她道:“我夢見這次爹爹被餘姨太拉去,後來餘老爺順利出來,但是爹爹卻在大街上被人砍死。他的胳膊在東,腿在西,血,全部是血…兇手在說我爹爹是餘大忠…”

“娘,我爹爹不是叫阮嘉定麽?怎麽會叫餘大忠,還有餘大忠是誰?”

定二奶奶聽的心都撕裂成幾瓣,“餘大忠就是你姨老爺。”

天蒙蒙亮的時候,阮嘉定正攏著書袋,他身畔站著的餘大欣喜道:“表少爺,咱們到江陵了。”

阮嘉定心急如焚,他本來準備三天後和同窗啟程,一起赴京城參加二月的會試,滿打滿算也就半年的功夫,沒想到被餘大找上,說是被下了大牢。

“到了就好,到了就好。”

熟料,在岸口阮嘉定看到了定二奶奶和蜜娘,霧氣還未散去,她們的目光很是凝重。

餘大卻是暗道一聲不好。

“你們怎麽來了?”阮嘉定三步並作兩步,從船艙上跳下來。他水性極好,坐船也不暈,即便熬了一晚上,精神頭也極好。

定二奶奶拉著他在一旁道:“你是否因為姨老爺的事情回來的?”

“對啊。”

“可是昨天半夜餘家才跟我說今天送信,怎麽你今日就到了。若非是女兒半夜說做了夢,非要我過來,我都不知道你要回來。”

“做了夢?蜜娘做的是什麽夢。”

“夢到有人把你當成餘大忠,砍的四肢分離,女兒都被嚇醒了。”

阮嘉定嚇了一跳,他是要出遠門的人,聽到這話難免心驚肉跳。

定二奶奶太知道怎麽說動阮嘉定了,她甚至道:“蜜娘說了一句話,說什麽有罪之人不必救,救了反而禍害自身,橫死當場。相公,這說的是不是你啊?”

“這…這可如何是好?”

聽到丈夫語氣中的猶豫,定二奶奶當場下了決定:“你快走吧,現在就走,否則進退維谷,前程是小,性命是大。”

阮嘉定擔憂的看著定二奶奶道:“你們呢?我走了,你和蜜娘怎麽辦?”

“夢裏沒有我們,只有你。”

餘大連忙過來催促:“表少爺,我們快些走吧,今日正好能探監。”

卻見阮嘉定道:“不,我要走,我有一件極其重要的事情等著我去辦。”

他立馬跳上方才的船,從袖口掏出兩百文遞給船家。

餘大簡直快氣死,要上前拉他下來,被王五一把拽開。

王五斥道:“餘大,你失心瘋了,主子要做什麽不做什麽,是你能拉扯的。”

“王五,啰嗦什麽,還不回去。”

“是,二奶奶。”

蜜娘實在是佩服她娘,她說什麽也許爹爹都不會這麽聽,但是娘說什麽,爹都聽。

這一日,她依舊來學裏,計春芳打趣道:“這下好了,咱們舉人家的小姐來了。”

“姐姐可真是…”

不一會兒,郭瑤玉姐妹也聯袂而來恭喜蜜娘,洛秋君陶淳兒幾個平時相好的,更不必說了。

雖然昨天晚上發生了那樣的事情,蜜娘依舊埋頭苦學,只是單獨和計春芳在一起的時候,她有事情拜托她。

“實不相瞞計姐姐,我有些事情想麻煩你。”計家三教九流都打交道,人脈非常廣,比洛夫人的掩門貞靜,郭家的過於正直,找計家準沒錯。

她想讓計家幫忙盯餘家,探聽一下餘家這案子到底怎麽回事,和她家有沒有關系。

本來蜜娘還想解釋一二,但計春芳拍著胸脯二話沒說就答應了。

“那就多謝計姐姐了。”

計春芳笑道:“這有什麽,你現在是舉人小姐了,還願意托我辦事,那你是瞧得起我。”

餘姨太錯愕:“什麽?你是說嘉定都到了江陵,被陸氏幾句話居然直接回武昌了。”

餘大磕頭哭訴道:“小的也覺得蹊蹺,也不知表少奶奶是怎麽知道的,她竟然直接勸返了表少爺。”

“不行不行,那我再派丁雄去。”

“老夫人,您不知曉,表少爺後天啟程就要去京裏了,他不可能放棄自己的前途,特地留下來專門救咱們老爺的。”餘大其實不明白為何一直讓表少爺回來,他雖然覺得親戚之間要互相幫忙,但表少爺只是舉人他也不能幹涉案子啊。

餘姨太是有苦說不出,她難道當著所有人的面說是張家借刀殺人,故意讓阮嘉定回來,可能圖謀什麽,她若是說出來,別人又會怎麽看她。

銀牙咬碎,都要往肚子裏咽。

餘大忠受賄六千兩,曾經在建屈河吊橋時偷工減料,以至於朱大狗父親從橋上掉下來淹死。平日魚肉百姓也就罷了,貪汙水利撥款巨額,家產全部充公,判斬立決,其家眷刺字流放西南。

定二奶奶送了她們最後一程,昔日過的富貴體面的餘家成了階下囚,餘姨太頭發全白,看到她的眼神跟刀子一樣。

“娘,我們回去吧。”蜜娘可沒有什麽同情,餘家連自己外甥的錢都貪,這次若非她重生,爹爹好心找關系救餘家人出來,反手爹就被餘家害死,這一世可是終於逃開了。

餘家下人全部發賣,計家買了丁媽媽,直接送到了阮家。

二人關著門說了許久,之後聽說定二奶奶放了丁媽媽奴籍,送她去鄉下養老。

“據說是和我有關,可是我根本不認識張夫人啊!”定二奶奶是見過那位張夫人的,人非常倨傲,誰都看不起。

蜜娘也搖頭:“我就知道周福柔是那位張夫人推薦來的,其餘也並沒有什麽印象。”

“那她故意要爹爹回來,要害爹爹麽?”

蜜娘還想讓計家幫忙打聽,但是張夫人丈夫調任,她也隨丈夫上任去了。

線索就在此處斷了…

定二奶奶雖然一時危機解除,丈夫也來信說已經到了京中,還被引薦去渤海公府見了一面,內裏還夾了一張一百兩的銀票,說是本地商人資助,讓她們娘幾個買幾個人伺候雲雲。但她總歸心有不安,她在明,敵在暗,況且也不知道什麽仇怨,她的地位也更不如人,不知道她會怎麽對付自己。

卻見蜜娘笑道:“娘,她若是只能這樣迂回的害你,說明她就不想讓眾人皆知。她只能順水推舟,還生怕別人知道,她肯定有顧忌。”

被女兒寬慰,定二奶奶舒心許多。

況且家中又買了幾個小丫頭小廝,都要教導規矩,她事情一多,倒是沒有再想這事兒了。

這一年,周福柔準備退學了,她的靠山張夫人走了,她姑母舍不得出那些銀錢,故而要退學。

“又走了一個,去年走了素敏,今年走了福柔。”陶淳兒感嘆。

計春芳看了大家一眼,也很是不舍道:“我興許明年也要走了,我爹在京裏開了鋪子,準備帶我和我娘去京中。”

蜜娘有時候很恍惚,她對自己初來女學時的場景還歷歷在目,一晃已經兩年多了,現在卻是一個個散了。

大家都在感嘆,感嘆的未必是閨塾的同學,更多的還是對這段無憂無慮的日子的懷念。

她們每天最發愁的是書有沒有背會,女紅做的好不好,畫兒畫的如何,但日後這些閑情逸致的時光可能一去不覆返了。

臘月照例薛先生閉館,這一次因為阮嘉定進京,定二奶奶遂帶著兒女回鄉下過年。

姑姑阮屏兒許了一門不錯的親事,早已出嫁,平日家中只有阮老爺夫妻過活。這兩靠夫妻常常說自己頭疼腦熱騙錢打牌,定二奶奶幾個小錢打發。

她們母女又因為父親是舉人,身份在族人中拔高了不少,故而,雖然在家中過年,也沒有剛重生時的別人的漠然。

自古窮在鬧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蜜娘總在體會中。

族人們踏破了門檻,投田的,拉關系的,家裏圍的水洩不通,阮老爺和老夫人坐在其中,紅光滿面。

定二奶奶對蜜娘道:“你祖母平日總是念叨著你姨婆,可你姨婆落難了,我並不怎麽見她傷心。又比如你餘姨婆平日看著頂好,對你爹也比你大伯偏愛些,可遇到真事兒,人家才不管你死活,就是讓你去送死,眼皮也不會眨一下。”

“都是涼薄之人,娘何必管她們。”

餘姨婆的下場比起無辜的爹爹橫死已經很便宜她了。

定二奶奶笑道:“娘只是想以前我們在這兒過的是人嫌狗憎的日子,現在我們的人沒變,只不過因為你爹身份變了,她們就這樣巴結討好。以前我總以為衣錦還鄉會高興打那些曾經看不起我們的人的臉,現在卻覺得名利也不過是過眼雲煙。”

她摸了摸女兒的腦袋,心道,丈夫來信曾經說若是會試失利,他會去江夏拜名儒為師潛心再學,到時候也接她們母女過去賃李家宅子住,讓蜜娘跟從李夫人學琵琶。

甚至他還在信上隱晦提起,李夫人有一個兒子,生的俊秀無雙,聰明伶俐,讓她留心一些。

看了今日百態,定二奶奶擔憂自家丈夫救李家兒子那點恩情不足以讓李家考慮自己女兒。

族人們都知道看身份,更何況是李家那樣的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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